2021-2022 5C 陳琛蕾
自七歲那年起,我被剝奪了色彩,鋪天蓋地的黑暗由此降臨,久得我數不清年頭。
幼時的我很喜歡海,廣袤無際又連接著天邊,水天一色。可是現在的我已經忘記海的顏色,忘記了海風拂過的感覺,忘記了掬起海水的冰涼。唯一的記憶便是在落日熔金時,我會兜著一口袋的貝殼回家。如今的我緊緊握著伸縮棍子,「叩叩叩」地敲著地,倚靠著這根與世界脆弱的聯繫,去追回那個遙不可及的夢。
白杖往前探,腳掌踩到引路徑的條紋,順其而行。駕輕就熟地走到摸讀地圖前,在一片嘈雜中準確地捕捉我需要的路線指引——我都忘了去海灘的路了,每每興起這個念頭,便被友人制止,他說,海灘太危險啦,什麼都看不到,不小心墜入海中可如何是好。說著便往我手中塞了一個貝殼,道權當是去了一趟。可那貝殼的面過於光滑,也沒有海的味道,終究是不一樣的。
海風捎著涼意拂過我的臉,大海與我僅一步之遙。縱然欄杆早已終結,我仍然近乎病態地驟步上前,卻猛然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撞倒在地。孩童的歡笑聲掠過我耳邊,隨後逐漸遠去。海風的寒意此時深入骨髓,我有些吃力地撐起身子,一拐一拐地往回走。
「先生,你是要去海邊嗎?我帶你去吧。」柔和的女聲倏然響起,叫住了頹然的我。
「可以嗎,會不會太麻煩你了。」我囁嚅道,指骨不安地攥著白杖,用力得發白。
她將我的手放到她的手肘上,與我保持著一步的距離,慢慢地領著我走,直至我聽見耳邊沙沙的海浪聲,還有些不敢置信。與其相隔千里,途中滿佈的荊棘,都被人一一移除,為我鋪好一條平坦的路,架好通往蔚藍的橋。我伸出手,握過呼嘯而過的海風。海浪聲在我耳邊迴蕩,連綿不絕的,後浪翻湧上來,前浪啪打在礁石上。我一直相信海浪有種魔力,能夠撫平心中的不安,彷徨會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浪潮,沉落海底三萬里。
「你很喜歡海呢。」她語帶笑意,將一枚濕潤的,沾著沙子的貝殼塞到我手心,「你將大海帶走吧。你想念大海的時候,將它放到耳邊,就能聽見海浪聲了。」我將它放到鼻邊,聞到了海水的鹹味,把它放到耳邊,能想象出嘩啦啦的海浪捲起千堆雪。兩瓣殼子似是夾住了波瀾壯闊的大海,將其永久珍藏,定格住兒時記憶中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好景。
我握著了大海。
恍若天壑般的鴻溝都被人間的溫柔所填平。七歲那年與大海的分離只是一場告別,而非永別。雖然我看見了差別,雖然我的世界失去了肉眼所能看見的色彩,但我並沒有被剝奪感知世界的權利和自由。人間的善成為我的眼睛,海的溫柔細膩對我而言不再遙不可及。
世界盛大,且溫暖有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