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-2021  6C  羅伊汶

夜空是蒼穹裏最廣袤的迂宮,一條條蜿蜒的毒蛇披上黑紗酣睡著,分隔起兩顆冷得顫抖著的星星,讓它們只能僅靠寥弱的光芒相認。「好了,天黑了,準備睡覺了!」我輕輕地為女兒蓋好被子,打算靜悄悄地關門。但她卻旋即嚷道:「不要關門!我怕黑!要讓我看見媽媽在出面。」語罷,我不禁莞爾起來。而匠一層層由黑絲絨築起的門亦隨之打開著,好讓兩顆星星能夠相遇。

這次我亦靜悄悄地拿著她的衣物打開木門,但沒想過白天會驚醒了房裏的毒蛇。「我說過多少遍!進房前要先叩門!」女兒蹙起眉毛,大聲地咆哮道。我一方點頭安撫著這位應屆文憑試考生,一邊在心裏嘀咕道:「現在的青年反叛起來真麻煩。當我還在她房裏發怔著,她立馬搶走手上的衣服嚷道:「行了!別阻我溫書!」那把凌厲的聲線,那鼻子噴出的憤氣,宛如長出了臆造的手掌,把我推出房門外。還來不及反應之際,她已經用力地把房門關上了。

「下次沒我批准,請不要進入門內。你這樣很煩很討厭!」眼前一道會說話的木門告知我這番話。

而這番說話卻像這裏的迴響,撥動我心中的弦。我感覺身為一個母親,越來越不熟悉女兒了。從前,女兒她的房間打開著,好讓我知道她的一舉一動;如今,女兒的房門關閉著,不讓我得知她的生活瑣碎。這道木門彷彿會生長般,不斷向外延伸,讓女兒的心扉多了一道阻隔,一直遏制著我們的連繫,直到那天。

我走到她的房間門口又躑躅不前,不知有何顧忌。「你進來吧」這次女兒沒有用嫌棄的眼神送我走,反而帶著不捨的語氣讓我進房。凝眸看著仙姿玉色的女子穿上被金、銀線縱橫更迭的緋紅裙褂,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透著香水味撲鼻而來。或許是因為從未看見女兒這麼亮麗的一刻,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這樣的相處。「媽,你可不可幫我梳一下髮髻?」她溫柔地向我莞爾兗。我亦頃刻拿起紅梳子,梳理她那縱橫交錯的髮絲,梳走這幾年我們倆的爭執。「我的女兒真的長大了!」我不禁向她展露出前所未有的笑靨,但未曾想到她突然向著我撒嬌道:「我不要……我不想離開家門了……」見狀,我輕輕地摩娑她的臉頰道:「嫁人又不是以後也看不見!傻女兒!這裏是你家,想回來,打開門就是了!」她驀然笑了起來,眼眶打滾著的淚水亦不小心滑落。「若然允行對我不好,我就立即回家門!」那刻她突然更用力抱我的腰間,好像意識到自己真的會很少機會回家了。

「傻女兒,你要跟允行好好生活。媽媽就不用擔心你了。」我也給她一個和煦的擁抱。此刻,房間只有一片靜謐,靜得連我哽咽的聲音也能清晰諦聽到。

從前,以為門讓我與女兒的關係越來越疏離,因為門儼如匪徒般鎖起了女兒,讓我與女兒分隔著,母女牽連的絲線亦被這道門夾著,夾得快要斷裂。但不知道是不是關門的力氣太用力了,讓木門在關閉的時候,沒有關緊,反而推開女兒心扉的門。

門,正因為讓人分隔,才學會珍惜。原以門扎根在我和女兒的面前,破壞了我們倆的關係,但卻修補了我們感情的伏口。因為將要分隔,女兒要結婚,離開家門,她重新學會珍惜母親,感慨母女將要公開的愁緒。但其實門只是一道臆造的牆,只要母女彼此心連心,也能打破最遙遠的距離。最渺小的星星也能成為劃破漆黑的一道光芒。即使身在別處,也能顒望同一片星空,打破門的阻隔,彼此相遇。

「媽!我們回來了!」女兒一手提著一袋袋的水果,一手握著綁著一雙辮子的小女孩嚷道。女孩驀然張開雙手撲向血色蠟黃的我。

「都說不用買這麼多東西來,帶孫女來就可以了。」我撫摸著孫女的頭髮嚷道,然後便輕輕關上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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