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2023 2C 胡雪怡
相隔兩年後再次回到老家,已是黃昏。這是個近聽水聲、遠聽蛙鳴的季節,推開門,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。在屋裡,爺爺奶奶擋不住激動跑來迎接我們,緊緊地擁抱,彼此的雙眼都泛著淚光。因疫情耽擱了許多,這次見面是久違的快樂。
暮風掠過麥浪,我抓住了一根麥穗,猶如抓住了奶奶一把華髮,抓緊這裡的一切。
我走上位於二樓的房間,雖然奶奶在我們回來之前已打掃了一靖,陽光裏散發著清香,但在這淡淡的清香中,仍洗不走回憶的味道。讓人有感於這時兒淡時兒濃的香中。環顧房裏的一切,發現這裏還一派歲月綿長,安好。放在老桌上的風扇一直呼呼地,擺著頭,安然地送著清風,在那清風徐徐中,分不清是風還是陽光,映照出散落的塵。想著多年前的暑假裏,炎熱的夏天,我和弟弟都穿著吊帶白色背心,滿頭大汗,笑嘻嘻的,邊跳床邊吹著風扇,笑顏如此……俄而發出一陣笑聲,發著呆凝視著那張空著的雙人床,方驚覺,那時的舊床已不見了,失去了蹤跡,取而取之的是一張時尚、陌生的床,一塊老式、童年時用的竹墊子仍被鋪在床上,覆蓋著一層層被壓扁的回憶。細細看著那一顆顆竹墊子上的竹製棋子,它們都在時間中老去了,表皮也有著裂痕。當我打開那印著花鳥紋的衣櫃時,無意中發現在底層的玩具娃娃,他們毫無動亂,靜靜地睡著,正等待著從前那個天真的小女孩,也讓我憶起那時歲月靜好……那金色頭髮的娃娃被賦屬了名字亦賦屬了生命。
「小美,小美。」回憶中,童年的我和童年的弟弟、童年的朋友自成一角地圍起來,也許,回憶也一同老去了,時間把色彩過濾了,最終只剩下一層淡淡黑白。也許,往後不會再在人叫她小美,那時的老景也不會出現,也許,這就是成長。我輕輕地,抹了抹娃娃上的灰塵,把它再次放在櫃子裏,把櫃子關上,如同把童年一起關上。
那天,我在夕陽底下的水泥路獨自一人散步,天被染成一片橘紅,一種突如其來的熟悉感來襲,讓我憶起兩年前的天空,只是如今的天空多了一些關於回憶,關於往昔,卻少了一些對未來的盼望,因為仰望天空,那片片晚霞映照進我眼眸。眼眸裏,是爺爺奶奶尚未老去,是我也尚猶年少。不過卻讓我看見,回憶已老去。倏然憶起這路上有一棵茂盛的大樹常佇立著斜陽下,果然這棵樹悄悄地如剪影般落在我眼前,我對它說:「你老了。」彷彿寓意深長,那年夏日,有人眼波流轉,迎面撞進夏日晚風。「奶奶,弟弟!有好多蜻蜓!快快快……」精強力壯的奶奶拿著一把用自製木條揮來揮去,用條上黏著的蜘蛛網去捕捉蜻蜓,弟弟在奶奶身後跟著跑。每當日落西下,濕氣大,蜻蜓低飛,神奇的是,那棵夕陽下的樹,總一大群蜻蜓圍繞,群飛。我們把蜻蜓於進透明的盒子裏,奶奶瞇著眼,說:「回家弄點蚊子給牠吃。」一陣稚嫩的歡笑聲縈迴……如今日長籬落無人過,惟有蜻蜓蛺蝶飛。這裏的一切好似甚麼都沒有變,又好像甚麼都變了,只剩下這棵樹守著這些回憶,蜻蜓仍然如昔地群飛。
遠方的山巔蓋住落日,田邊的小說聽得見蛙鳴。我們走進田野,地上長滿一朵朵小黃花,零零碎碎,放眼望去,是一大片綠和金,它們和諧地融和了在一起,但那又綠又金的角落,有一塊荒置的田地,彷彿被世界遺忘,在記憶中,那塊田曾經也閃耀著金色。一個佝僂的老人正彎腰收割那成熟的玉米,是鄰家的老奶奶,她銀髮如雪,但臉上仍透著脹紅的血氣,掛著慈祥的笑容。「阿怡,拿點玉米回去,很甜的……」每次都是幾棒幾棒地帶回家,吃的時候很是幸福。可是現在在眼前的是一堆堆在風中搖曳的芒草,令人想起她那花白的頭髮,才突驚起,這個奶奶已不復存在了。成熟的禾稻香氣,山風盈袖,秋陽展顏。那些小小的足印,原來,都在風中消失了,被泥土埋沒了。從前在田間奔跑的小狗也不復存在了。眼前這唏噓,寂寞的景象感到茫然,老奶奶在風中消失了,我的小狗也被名為歲月的泥土埋葬了,長出一朵朵小黃花。
我想,在大多人心中,自己的故鄉後來會成為一個點,如同亙古不變的孤島。這裏的一切都在不斷改變,無論人、事都漸漸被我們遺忘,唯有外界某些事或某些人的影響,那在我們內心深處的記憶才會被召喚。因為失去童年,我們才知道自己長大;因為失去歲月,我們才知道自己活著;因為失去,我們才合道時間。這是一條時光的村落,至少,你們還沒走出我的心裏,它還算永遠。
城市空氣裏的冰冷彷彿來自遙遠的故鄉,帶著一些相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