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-2021  6C 郭倩怡

夏日特有的灼熱向人們席捲而來,斑駁陽光從葉間縫隙鑽出,滿叢茂密中,蟬聚低鳴。遠處小食亭正播放著曾經風靡一時的懷舊曲目,婉轉纏綿,沙啞的嗓音帶著幾分朦朧,女人拖著沉重的行李踏上水泥道,目光觸及道上幾個大小錯落的鞋印,她的心頭驀地一緊,恍惚間,她回到了那年盛夏。

那年夏天,陽光格外明媚,樹影婆娑,和煦陽光灑在了一對父女的身上。只見小女孩忽爾掙開被父親牽住的手,猛地往前一跳,穩當地落在還沒風乾的水泥道上。頓時,一些水泥粘附在小女孩潔白如新的鞋子上,零星的污垢在潔白上顯得格外突兀。見狀,女孩的父親,眉頭輕蹙,雖看著嚴肅,但眼中卻有著無法掩蓋的寵溺。 小女孩站在未乾的水泥道中間,向她的父親舉起了雙臂:「爸爸,抱——」男人沉吟片刻,終是向女孩走去,在水泥道上,留下了幾個足印,他走到小女孩跟前,一把將小女孩抱起,寬大的手在她髮上揉了揉,失笑道:「你這個小調皮鬼啊。」聞言,小女孩狡黠一笑,把沾了水泥的鞋子往她父親的衣服上蹭了蹭,惹來她父親的喋喋不休的「教誨」。

陽光正好,傾落在烙著幾個大小錯落鞋印的水泥道上,封存了一段漸行漸遠的感情。

少女的成長總是伴隨著一絲叛逆和陌生的情愫。為了愛情,那個曾經嬌氣的小公主不惜與父親決裂,毅然決然地離開那寬厚的臂彎,遠走他鄉,去追逐那個她認定的「真命天子」,直到吃盡苦頭,被傷得體無完膚,才驀地想起,她曾經擁有的那個溫暖且安全的避風港,是多麽的讓人眷然留戀。 陳舊的收音機播放著懷舊的曲調,知了肆意地叫囂著。女人散落錯亂的記憶碎片撿起,拼湊出昔日她與父親的合照。終於,她不再猶豫,輸入了那串熟悉而陌生的數字。 

「喂?」電話接通,耳邊傳來熟悉的嗓音,卻帶著幾分歲月的滄桑,險些令她落淚,她揉了揉發酸的鼻子,連忙把鯁在喉中的話道出:「爸,我回來了,我——」回答她的卻是一陣電話忙音。女人看著被掛斷的電話,一陣失神:我這是把唯一避風港也弄丟了嗎......

她就這麽站著,倔強地站在水泥道上,把腳踩在他們父女倆昔日留下的足印上。與以往相比,她的腳長大了許多,但儘管是長大了,始終是被父親的足印小了不少。她把腳踩在父親昔日的足印上,感受著被寬大的足印包圍的感覺,就好像回到了逝去的時光,在那個漸漸消散的空間中,她還是他的小公主......

「小念——」熟悉的稱呼傳來,女人驀地轉過身來,那熟悉的面孔正逆著陽光,髮絲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細碎的光澤,但......當目光觸及到那人的腿,女人霎時怔愣住,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著,此刻,她很想說點什麼,但話到嘴邊,卻變成了一句輕飄飄的:「我們去散步吧。」

時隔二十多年,女人推著輪椅,再一次與她父親走在水泥道上,但這一次,留下的只有她一人的足印。「你走,我不送你。你來,無論多大風多大雨,我要去接你。」父親的一句話令她徹底崩潰,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揪住了,她跌跪在地上,儼如一個無力的逗號。成年人似乎連悲傷都格外小心翼翼,她只是緊緊的攥著父親的手,低聲抑壓地嗚咽著。

思緒模糊中,她意識到,原來她早已不是昔日的她了,一切也回不去了。原來在不經意間,她重創過他,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,她不在他身旁。若她還是昔日那個成天嚷著 要在父親身邊 呆一輩子的小女孩,她定然不會這樣做,無論什麼情況,那個小女孩都會在父親的人生中佈下密密麻麻的足印,也歡迎父親在自己的空間中留下寬大、溫暖的足印,而不是像她一樣,把父親的足印拒之門外,並把自己從父親的世界抽離......

她擦了擦淚水,把心上的枷鎖摘掉,緩緩推著輪椅。清風不燥,陽光正好,父親的淺笑像抹春風,吹散她心中的雲霧,亦像晨曦般,溫暖了她的心。歌曲在播放著,知了在鳴叫著,他們父女倆走著,不說話,一切就十分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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