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2023 2C 胡雪怡
一縷光，向我奔來，逐漸清晰為一個影子，一個滾著金邊的影子，身邊站著一個孩童，走進牠的眼眸。「汪汪汪！」牠撲上來的那一刻，弄得我滿身毛茸茸的，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，這是真正的告別了。這次我釋懷了，縱使笑聲中藏著不為人知的辛酸和苦澀。我鬆開了那條狗繩，望向那蔚藍的天空，舒捲著一個故事，一個雲與大海的故事……
一切都彷彿回到了那個盛夏。
蟋蟀低吟，明年的今天父親的白髮就是梳成路旁翠綠的蓬草，就此長眠。「噠」，玄關和客廳燈一一開了。躺在那綿軟的沙發上陷了下去，精疲力竭，心情和沙發一起陷入了沉寂。「唉。」吐出一口白氣，小鳴蹣跚地走來，扒在我的手上，發出「鳴」的一聲，彷彿在安慰著我。我輕輕摩娑著她的下巴，感受到一絲熱氣吐出，是溫暖的。也許小狗不會說話，卻用最獨特的方式表達愛。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前的木棉花樹篩下，灑在我們身上，這世上有兩輪月亮，一輪在天上，一輪在地上。
廣闊的天，疏淡的雲。「啊！真舒服。」躺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，仰望著蒼穹。「嗚！」濕漉漉的質感，小鳴用鼻子把網球推向我的手，白白的毛，映襯著青綠的草，勃氣盎然。每次玩到天空潑墨才願回家。那天，我如常地在網球扔向那廣垠大地的遠處。「鳴！」一陣沙啞無聲的犬吠，我鬆開狗繩，衝向那遠處。移風吹拂根根蘆葦，草原波浪起伏。
一片寂靜，沒有第二聲。
五年了，這個心結仍然在內心的深處隱隱作痛。「對不起。」我呢喃著，手中拿著一張泛黃的照片，凝固了的真摯。假如當初沒有鬆開繫緊的繩子，小鳴盲不會走失……回到那幽清的回憶裡，想抱緊你，沙啞失聲的犬吠是否在提醒甚麼？這麼多年了，卻沒能把你放下，像是在心裡打了一個結，一個死結，一顆梅子在心底發酵。
輕鐵上，顫巍巍的，時強時弱，愧疚終於困不住了，與淚水一同流落，不能自已。手攥得很緊，瑟瑟發抖，拼命把繩子抓緊。
那雪白隨風飄揚的毛是歲月善意落下殘缺的懸念。
晨光含著霧氣在空氣中瀰漫，一縷縷，一絲絲地升起。那天週末為了散散心，走到了海旁。「叮叮叮。」電車緩緩而過，懷舊的聲線，很久沒聽過了。「嗚嗚嗚！」電車拉開了帷幕，眼前一個勾著金光的狗隻，奔向我的懷裡，從遠方，漸漸地，漸漸地拉近，雪白的毛髮，蹣跚的步態，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。這不是夢吧？相顧無言，唯有淚千行。「小鳴！」我想真的再見你，再次抱你在懷裡，永不放手。牠不斷用舌頭舔我，濕漉漉的，尚若如初。
「哈兒！回家了！」
一陣童稚的聲音喊著。孩童摩娑著她的毛髮，光線灑下，是記憶裡的氣息。
「哈兒啊，是四年前在街上撿回來的流浪犬，牠可可愛了，一直叼著一個網球。」年輕夫人笑著說，並把牠的一切都告訴我了。原來夫人和孩子四年前失去了丈夫，孩子的爸爸，哈兒就是他們的精神寄托，我深知他們不能失去哈兒。哈兒對他們來說就宛如燈火闌珊處的一個守候者，一場永不停息的櫻花雨。如今，網球仍故地滾到我腳邊，雖然也有猶豫，但我明白小鳴已走進另一個人的故事裏，牠將會用獨特的方式傳遞愛，為別人帶來歡樂，此刻我如釋重負，更輕鬆，清爽了。
我把網球交給牠的主人，那個孩童，讓他續寫之後的故事。
這正年間，我一直怪責自己沒有看顧好小鳴，沒能放過自己，那個結使我在無意中像夢魘般困住自己，使內心時而抽搐，愧疚地撲通撲通直跳，使這個結變成了無法彌補的遺憾。然而，也因為小鳴那幾年的陪伴，讓我深深地感受到這一家人的創傷，那條內心的疤痕，失去父親的傷痛，不只是擁有一隻寵物，而是多了一個家人。至少小鳴當年的走失，也換了如今這個家庭。對於小鳴，現在也有一個美好的機遇，無意中為人帶來了幫助。至少將曾經無法釋懷的過往，統統放下了，也為我帶來了一絲內心的安慰。
凝眸於季節更替，木棉花樹落下的棉絮，恰恰似你。「這次是真正的告別了，小鳴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