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-2021  6C  陳思韻   

 十全十美的想法瞬間湮滅。

「生命體跡下降,胎兒和媽媽均心率不正。」我卻仍未做出任何決策,而身邊的護士在為胎兒做心外壓,我才醒覺覺得我猶豫已讓母子陷入危機。若驀然切割腫瘤,可能引致大出血,但母子給予我的時間不多,我需作出決策。不過是一分鐘,一個胎兒已經死亡。恐懼感向我襲來。我該做些事情,但無論如何,我也下不了手,我生怕弄死另一個胎兒。又一次的猶豫,讓思賢再失去一個可愛的寶寶,護士宣佈着胎兒的死亡時間。在我終於要切除她的腫瘤時,思賢的心跳圖成了一條直線。我瘋狂地搖着機器,挫敗感狠狠禁錮着我的身體和思緒。我無力地垂下雙手,宛如只剩下一具空殼。我只懂得流下不知是羞赧還是悔恨的淚,微溫的,卻不能焐熱我冰冷的心房。

就因為一時間的猶豫,我便一錯再錯。我的那條遮蓋布,此刻已破爛不堪。思賢的屍體,只是冷冰冰地躺在那裡,儼如在控訴着我,奪去她與兩個胎兒的生命。她失去她的至愛,我也失去對自己的信任,並辜負了彌眼都是一片絕望的鮮紅,它正在哀嚎着,為着霎眼間便急劇流逝的生命哀嚎着。而我只能佇立在一旁,各種哂笑彷佛在我的耳旁縈迴。我握緊手術刀,卻錯失攫取機會的瞬間。  「李思賢病患,你好。」我按照慣例為她檢查。體態豐腴的她吃力地向我揮手,正挪動着臃腫的身軀準備下床。「慢一點,慢一點,你還孕育着三個小生命。」我慌忙地助她起來。

「這 不還有你這個賢淑的好醫生、好朋友嘛。」她的莞爾洋溢着母親的光芒,耀眼得讓我心裡隱隱不安。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,該請教資深的醫生嗎。我佇立在寂靜的走廊,心中的疑慮敲打着我,咚咚作響。我的手裡拿着思賢的病理報告,那團如迷霧般蠱惑的、漆黑陰影,在腦海中揮之不去。

容不得我去深究那病理報告,產房倏忽有了動靜,只見護士焦灼地向我陳述思賢的情況。她的臉龐慘白,喘着細碎的氣,汗水浸透了整件衣服。到底是什麼情況,眼前的情況讓我好一陣沒緩過來。該立刻分娩還是先仔細檢查原因,或許只是三個胎兒壓迫到她的內臟呢?「應該是陣痛,打無痛劑吧。」這句話在嘴邊轉了幾圈,又咽了回去,正當我猶豫不決時,思賢扭曲的表情驀然回復正常,撐着未達心底的笑意,呢喃着「沒有」二字。應該沒事吧,我壓下心裡的怔忪,邁步離開了充斥着不安的病房。


正當我在醫院宿舍舒適地酣睡着時,手機刺耳的鈴聲響了好久,睡魔卻捂着我的耳朵,又讓我陷入睡眠。身體正被誰劇烈地搖着,我微張惺忪的睡眼,卻聽不見護士的叫喊。「思賢患著......」聽到了關鍵詞,我驚得直了身。踩着不一的鞋子,套上工作服,心思卻飛得很遠。血紅蔓延到潔白的床單,思賢早已昏睡過去。「手術室,快!」然而站在手術室內,我卻手足無措,無從入手。顫抖的手剖開肚皮,我才看清那神秘的黑影是個巨大的腫瘤,顯然易見,胎兒被那嚇人的瘤壓得快要窒息。然而我卻猶疑著,究竟先切除腫瘤還是剖腹取出胎兒。本來以為自己能顧全胎兒和思賢,能讓他們順利走出醫院,認為自己能做到思賢的信任。她亳不吝惜對我的稱譽,我卻一事無成,什麼也無法為她做。本應攜手與丈夫和孩子出院的她,如今已變得僵硬,已無法感受寒冷,只是隻身躺在刺骨的鐵櫃裡。


我站在走廊中間,四周一切像在旋轉着。剛剛,我不知已猶豫過多少次了。是猶豫,才把一切都搞得一團糟的。假如我不猶豫,我起碼救到思賢的啊!雖然我一直逼迫自己去果斷,但這頑固的弊病卻無法根治。凝望病房裡的一切,我感到很熟悉,我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很多。失去的不只是成為醫師的勇氣,還有我的朋友和我兩個乾兒子。我深深地感覺到,一事無成的感覺是如此糟糕的。


我顒望着仍然蔚藍的天空,仿佛感覺這個世界已容不下我慘淡灰暗的背影。

I BUILT MY SITE FOR FREE USIN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