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-2022 4C 楊瑗嘉
冬季日短，又是雪天，夜色早已籠罩了全市鎮。時宜獨坐在發出黃光的油燈下，面色是蒼白的，氣息也是蒼白的。她的思緒伴隨着呼出的白色霧氣，飄向那遠方。 電話顫動著，把睡夢中的時宜驚醒，時宜接起電話。良久，她緩緩地放下，失聲痛哭，無助地坐在床上，儼如一個無力的句號。電話中，醫生的話在耳邊回蕩：「李太，昨日的產檢報告才發現你羊水栓塞。羊水阻塞是十萬宗才有四宗的罕見個案。產婦需在自己和嬰兒的生命之間作出抉擇，一種是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剖腹生產，救大人；一種是使用麻醉剖腹生產，救孩子。李太請你節哀，並慎重作出抉擇。」世界彷佛沒有了溫度，什麼是抉擇？為什麼上天對我如此不公平？為什麼我會有羊水栓塞？為什麼在懷孕三個月時沒有發現，現在才發現？究竟為什麼？時宜把一切的怨氣和不忿宣洩出來，最後她靜靜地坐下來抱住自己。 「羊水栓塞？不行，無論如何，我不能失去你，我們犧牲孩子吧！」丈夫吐出這話時，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揉碎了，尖銳的刺痛一下子穿透了四肢百駭。時宜緩緩地撫摸肚皮，嘴唇蠕動著，卻發不出聲來，她勉強地站起身子，往露台走去。她獨坐在萊油燈下的椅上，思索着丈夫的話。她究竟她該如何抉擇？與腹中的女兒結伴生活了八個月，她深愛著這孩子，但卻不忍心離去丈夫。看著街上如蟻螻般小的行人，看著其中一家三口手挽手雀躍的走回家。她追究做不出奪去腹中嬰兒生命的行為，心裏彷佛已有了答案，但仍糾結著。「時宜，你選擇吧⋯無論如何，我也支持你的決定。」丈夫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出，時宜詫異地看著他，丈夫已轉身步出露台。時宜知道丈夫的心情和她一樣，她亦明白自己沒有剝奪孩子生命的理由。八個月了，時日不多了，是時侯作出抉擇。 「給你看一個東西！」時宜阻擋丈夫出門上班的路，牽起丈夫的手，笨拙地走到客房。丈夫凝眸看到著眼前被金、銀絲缐縱橫更迭的緋紅裙褂，他頓時明白了妻子的決定。「這個是我這個星期一針一線縫製給女兒的，我用自己結婚時尺寸裁的！我厲不厲害？」身為服裝設計師的時宜紅著鼻子，驕傲地說。丈夫把妻子拉入懷中，安慰她。丈夫深學妻子和孩子，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。丈夫腦海中浮現在結婚當天，自己對妻子唱的歌：「張開雙手，變成翅膀守護你，你要相信，相信我們會在童話故事裏，幸福⋯⋯」曾經許下的諾言，已不能實現，他只可屈服於命運，尊重妻子的抉擇，放過自己。 時宜躺在白得刺骨、白得痛心的病床上，白皙的手背上抽著吊針，通透細長的管子上端，滴瓶裏的藥水「 滴答、滴答」地響着，在寂靜的病房中格外刺耳。「允行，我把水費及電費單都繳交了，至於繳費詳情，已放在房間的第二個抽屜中。另外，我為女兒買了十八件生日禮物，這樣便像是我陪她成長。」時宜莞爾一笑，看著眼前隆起的肚子。丈夫緊握著妻子的手，感受她最後的溫暖。「允行，以後要照顧好自己了，女兒我並不擔心，因為我知道有你照顧，但你我不放心。你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，好嗎⋯⋯」時宜掩著鼻子抽泣，泣不成聲，丈夫沒有聲音，他只有眼淚，撲簌撲簌地落下來，落在時宜的髮絲上。夫妻兩人依偎在一起，享受最後的時光。 「我的肚很痛，我快受不了！」汗珠從時宜臉上滴下。「要去手術室了！」護士堅決地說。丈夫緊握著妻子冰冷的雙手，希望給予她路上最後的溫暖。「李生，你不能進手術室。」現實無情地把夫妻二人分開。丈夫在手術室外躊躇、顫抖著，帶著一絲希冀，希望有奇跡發生，回到妻子未懷孕前，一齊重新開始。但，隨著一聲淒厲的嬰兒哭聲傳出，醫生無奈的走出來。丈夫的世界裏彷彿沒有了聲音，他無助地坐在地上，儼如一個無力的逗號，他雙手捂著臉蹲下去，那熊一樣的脊背，猛烈地抽搐起來, 淚水順著指縫無聲地流下。他的妻子終究要通往那條幽深的奈何橋，保存孩子，永遠離他而去。朝思暮想的幸福生活，如今亦恨恨地扇了他一把掌。 丈夫抱著懷裏熟睡的小女孩步出醫院，看著襁褓中的她，憔悴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笑的漣漪，他暗地裡發誓，要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妻子自己用生命換來的女兒。「先生，等等。」身後一位護士正朝他奔來，把一幅畫遞給他。畫上繪著一家三口郊遊的情景，而畫的右下角寫著：給婉婷。丈夫摩娑著妻子秀麗的筆跡，再也奈不住波濤洶湧的情緒，抑壓已久的淚水從眼眸中一滴，一滴落下，落在女兒的臉上，襁褓中的女兒猶如感應到母親離去，哇哇大哭起來。 「朦朧的眼，朦朧的雨，臉上交衡的是淚是雨，我在街頭佇立，心中已經有了決定」時宜在日記本上寫着這句歌詞。抉擇是什麼？對於時宜來說，是兩個生命之間的抉擇，這個選擇題，沒有對與錯。時宜心愛著孩子，寧可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女兒的生命，也不願剝奪女兒的生命。因這之間有愛的存在，才有勇氣做出這偉大的決定。 和煦的陽光灑在了這對父女身上，他們將攜手繼續往前走，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又一個的抉擇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