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2023 2C 胡雪怡

高樓擋住了遠方的夕陽,在這偌大的城市匆忙地走過又徘徊。在這茫茫人海裏所有人都邁著踉蹌的腳步,落日時份是城市最後一個喘息的。一個短小的影子被橘黃的餘暉越拉越長,橘黃的顏料倏然翻倒而出。

「不畫了!怎麼也畫不好!」一位年輕言瘦的畫工用力甩下畫筆,石灰色的顏料濺在畫上。「梵高的畫,是目前最熱門訂單,我們只需要臨摹得越像,就賺得越多錢!」趙小勇說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「道理」。宣洩過後,帶著「藝術」的包袱,像洩氣的的氣球拖著空蕩的疲累,於是他撿回地上的畫筆,咽下了所布不滿和執拋,一幅幅梵高的畫被懸掛著,幾百張延伸畫房的模糊的盡頭,揭開一層層迷霧,彷彿置身於梵高的世界,時不時卻飄來一陣潮濕和鬱悶的氣味。昏暗的燈光打在一幅梵高的自畫像上,顯得更加抑鬱。臉上的紋理分明,深淺控制得非常妥當。「筆深了一點,這樣就更像了。」稍囪的偏差也不允許,趙小勇把一層白色蓋了上去,再塗了塗。他目不轉睛,眼神彷彿開出了一朵盛開的煙花,等待著它結果。汗水沾濕了白色背心,只為畫得更像,更加走近梵高,更加走近成功。他以為梵高每一筆每一畫都是最高尚的「藝術」,。上千次筆觸軌跡都清楚得刻在趙小勇的骨子裏。

他不斷地塗抹,畫了上千萬幅,複製品,毫無偏差,像工匠一樣沉溺其中,以為這就是人生的意義所在,以為這就是全世界。

「出貨了!大家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吧!」他們揮灑著汗水歡呼,趙小勇凝視著他畫的「太陽花」,竟分不出兩樣。那朵太陽花向陽而生,其實也許,它從來也沒有見過真正的太陽,因此一直活在影子裏。

「只有自己看過梵高的真跡,才能畫得更好,賺得更多錢……」顫抖的阿姆斯特丹機票,顫抖的心。對於趙小勇來說,出國看梵高展覽是夢寐以求的事,仔展開了人生中最遠的一次航行——阿姆斯特丹。

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世界,飛快地疾馳而過,點點霧氣附在玻璃上,看見半透明的趙小勇。「到了!這就是阿姆斯特丹!」眼前是一座座矮小西式洋房,原來這裏是一座小鎮,像是進入了一個童話鎮,與鱗次櫛比的深圳形成很大的反差。趙小勇第一次感受到一種生活的悠然自在,也被這裡閑適的氛圍所包圍。也許自己被深圳的擁擠和喧嘩麻木了,這次旅行變成了一個歷險,尋找回自我。到了這個值得見證的時刻,他用手輕輕推開展覽廳大門,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幅梵高的真跡,整齊地排列在牆上。當他靠近畫作時,仔細地凝視著梵高的畫,再回想起所畫的,一筆一畫都如願如潮地湧來,以前總覺得,自己多麼了解梵高。在細節中似乎有甚麼不一樣,他沉默了許久。畫裏面的世界是動的,是活潑的,是生生不息的,他清楚地看到,那廣闊的天,疏淡的雲,流淌著的植物海洋。是趙小勇畫裏失去的生命。他若鯨落般在幽深的大海中沉沒。這一刻,他發現自己用力抓住的那縷光,原來一直是錯覺,自己卻成為永遠畫牢自困的影子。此時,他像一座雕像,佇立在影子的前面,一條條紋理,他明白應該由自己來雕刻。

從阿姆斯特丹回來後,趙小勇開了原創之旅。炙熱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,喚醒了冬眠已久的骨子,經過這場心靈的朝聖,回到老家,一草一木,老人和孩子那些生命裏,在他血液裏流淌過的,都用顏料塗抹。

或許,畫就是生活的寫照。

趙小勇二十年來,許多他以為曾找到的訣竅的畫法,根本就是錯筆。他自從看到梵高的真跡後才發現,用生命去畫畫才是唯一偉大的作品、不朽的作品,因為每幅畫都蘊含著自己對生命獨特的領會、品味,才是獨一無二。每個人在生命裏都有屬於自己的角色,影子是黑白的,只有本體才擁有色彩,畫屬於自己的東西,只成為自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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