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-2024 6C 馮靖恩
自從踏上那架老式煤油火車,去城市打拼後,我就再沒回來了。可能是想念充滿青草芳香的氣息,又或許是城市的齒輪快把我吞噬,我坐在高鐵上,窗外光景飛逝,如我過去的光陰。
村裡沒有高鐵站,還得靠自己踩著泥濘走去。簇新鞋子上的泥點相比心中的雀躍簡直不值一提。「我又聞到那股草香。」
在搖搖欲墮的標示下走過後,便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。它仍如幾十年前的一樣,唯一不同的,是政府資助修築的水泥大道,也是村裡唯一一處能安心踩下去的路。
烈陽開始進攻,刺得我睜不開眼。無他,只能躲在路旁那棵榆樹下遮會兒。香甜的糖味倏然襲進我鼻腔內,才驚然發覺我連早餐都沒吃,只好呆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吹糖。正巧,賣糖人回來了,他好似看見我眼中的飢渴,笑瞇瞇對我說:「小姑娘,我送你一個吧,不收錢。」說罷,已經拿起糖塊吹起來了,守眼間,一隻栩栩如生的小狗,用糖蜜包裹著,出現在我眼前。「謝謝!」早已飢腸轆轆的我顧不上其他,只用力咬了一口糖。吃在嘴裡,甜在心裡。他早已不認得我,只知道村裡多了個城市人,要好好招待。糖果的味道仍香甜,正如童年的一般,他仍還是那個他,讓每個人都吃上他的糖,他就開心了,全然不在乎虧損、紅利這些城市才會出現的字詞,可城市中,又有誰會接過陌生人遞來的食物,毫無疑心地放嘴裡呢?這情境,只在村裡才能看到。
糖果給予的能量正好,我又沿著水泥路一直走。雖說有指示牌,可早被時代沖刷得毫無顏色,只留了一塊無情的鐵板。叮呤呤——銀鈴的聲音從後方傳來。「姑娘你去哪?不要不我載你?」三輪車的主人對我說著,看起來已年過半百,戴著用黑色膠袋自製的遮陽帽。「我這三輪車可厲害了!可以裝,放心吧!」望她身後的三輪車,破舊,是形容它最好的詞。不好意思拒紀阿姨的好意,便和後面框子裡的谷物擠一擠。車子吱呀呀地走,走得不快,走過一幢又一幢的茅房,有賣老式糖米花,煙花爆竹的,是在城市被飛馳汽車淹沒的光景。
吹著微涼的微風,我與阿姨告別,她送了我幾小裝穀類。或許他們認為人情味,就是靠食物連結。往前看,是一幢陌生的樓房,新得與水泥地不配。賣爆米花的告訴我,是村民建給曾經的那個傻子的——前幾年已經去世了。
誰都不知傻子的名字,因為他自己不知道。他最擅長的是建房子,可只建了一幢,有七層,在街道的盡頭。
「房子很爛,爛得不能住人,都是用樹枝和石頭搭的。」賣爆米花的說。「那為何是七層?」「他父母、祖父母,兩個弟弟,加上他……都死了。」說的時候,我看見他眼裡閃著淚光,為傻子的艱苦感不值。這幢簇新的房子是村民在他去世之前幫他建的,他們不忍心告訴他「房子」是違建而被拆。沉默,是對他的動容,更是為村民的行為而打動。
試問在城市中,有誰會因體恤別人,看不得他人苦而獻上自己的時間、金錢舛一幢房子?在快卯奏的生活中,又有誰願犧牲時間,載一名陌生人?卻仍保持著一顆純潔、善良的心,他們窮盡自己的能力在混濁的世上貢獻自己的溫暖,讓世間,又多幾分人情味。
我佇立在房子前,吃著阿姨給我的杏仁,吹著涼快的晚風,久不願離去。或許,這就是人情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