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節錄:
孟子曰:「以力(武力)假(借)仁者霸(以武力做後盾來壓迫,卻又假借仁義之名進行侵略的人,可以稱霸於諸侯 ) ;霸必有大國(大國之國力)。以德行仁者王;王不待大,湯以七十里,文王以百里(以己之德,行仁政於民,小國則可以致王,若湯、文王是也。 )。以力服人者,非心服也,力不贍(足夠)也;以德服人者,中心悅而誠服也,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!詩云:『自西自東,自南自北,無思不服。』此之謂也。(《詩。大雅。文王有聲》之篇。言從四方來者,無思不服武王之德,此亦心服之謂也。 )」
賞析:
此王霸之分的治道,有如論語所云:「道之以政,齊之以刑,民免而無恥;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。」政令刑施的治道,是以力服人,不能讓天下人心悅誠服,他們不反抗,只因為一時力量不足而已,所以說「民免而無恥」;德化禮治的治道,是以德服人,能讓天下人心悅誠服,有如孔門七十弟子敬服孔子一樣的真誠,所以說:「有恥且格」。以力服人的霸道,一定要有大國的力量作為後盾,才能雄霸天下所向無敵;以德服人的王道,就不用等待大國的力量來支持。
孟子反對霸業,有如鄙薄鄉愿一般的嚴厲,就因霸業的以力假仁,有如鄉愿的以紫亂朱,不免混亂了是非的標準。孔子禮敬管仲,而孟子羞稱五霸,此有時代背景的不同因素在。實則,孔子講君子與小人之分,孟子講人禽之辨,孔子講「君子喻於義,小人喻於利」,孟子講義利之別,孔子講德化禮治與政令刑施的不同治道,孟子講王霸之分,此在儒學精神是一脈相承的。以是之故,孔孟對管仲的不同評價,並不表示他們對於王霸的價值標準或價值根源,有何歧異或衝突的觀點,而是相應於春秋與戰國的不同背景,對王霸治道有不同的詮釋而已!
以德行仁者王,以力假仁者霸的治道區分,顯然是價值的判別,王是指周王室的大一統,霸者指齊桓公、晉文公的春秋霸業。周王室由親親之情推為尊尊之制,禮主敬,樂主和,禮別上下之分,樂通上下之情,天下一統由禮治德化,是為以德行仁的王道;齊桓、晉文以尊王為號召,實則挾天子以令諸侯,雖能維繫天下秩序於一時,然禮樂征伐不自天子出,天下人心不服,是以力假仁的霸。孔孟當然不會以護住周王室為職志,而是在天下一統與分崩離析之間,選擇一統之「王」,而非離散之「霸」。孔子禮敬管仲,以其尊王攘夷而不以兵車,有行仁之實;孟子非議管仲,以周天子已名存實亡,若再講齊桓、晉文的霸業,豈非有以力假仁之嫌!
由是言之,王霸皆有服人之實,然一者以德,一者以力,故前者為行仁,後者為假仁,二者在政治道德上,實有不可抹煞的價值分判,此乃謂王霸之分也。